【渊旺】山野志异

  • 刚出村的小渊x暴躁妖怪小火

  • 大齐时间线的平行世界,全文9k+

  • 纯爱一下,想看小书生渊子捡凶巴巴的流浪小火!


诸葛渊离开村子已经数月有余了,他第一次离开从小到大待的地方,怀着少年人对未知前路的忐忑,但少年的情绪变化很快,不安很快转化为对来到新地点的兴趣盎然。

那点忐忑和迷茫只是很微小的一部分,夫子教导他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居士是行走在天地的行者,是看遍悲欢离合的慈悲者,是能说会道明取舍的智者,诸葛渊已经有了自己的志向,并决定为此前行。

他现在还太小,那些志向太远大,但没有关系,他还有好多的时间去体味人间百态,去学习如何成长为自己想成为的大人。

诸葛渊身上有着所有少年共同的朝气与犟劲,善良感性偶尔也幼稚,嬉笑怒骂组成了一个背着箱笼,脚步向前的白衣小书生。有时候诸葛渊也意识到了一点,他的求知欲很旺盛,他读的书越多,产生的疑问就越多,求知问底不是件容易事,这世间的人也复杂百态,让刚出世的诸葛渊有一点沮丧,但很快又重振旗鼓继续往前走。

他一路上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也遇到了大大小小的事,还遇到各种奇形怪状的妖怪。虽说妖怪有善有恶,但比起复杂的人,那些单纯的妖怪更让诸葛渊感到亲切。它们大多生得怪异甚至可怖,但喜怒都很纯粹,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没有一丝虚伪。行得越久,认识的妖怪越多,它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姓名与习性,有的甚至能化为人形与他结伴同行一小段路程,这些都是值得回忆的记忆。诸葛渊思索后从箱笼取出一卷空白竹简和笔墨,坐在路边的青石上,寻了一块凹石当砚台,蘸墨写了一卷《山野志异》。

等诸葛渊结束回忆,合上竹简,天色已经转黑了,立在他肩膀上的雀鸟随着他抬肩的动作振翅往上蹦了蹦,很快又落了下来,收敛起翅膀,纤细的爪子扣住布料,歪着头发出几声清脆的啾啾声。诸葛渊伸手接过它,发现是只红嘴蓝羽的幼鸟,他仰头往上看,光线昏暗,他眯着眼寻了一阵才找到了树杈间的鸟巢。

“莫怕。”

诸葛渊摸了摸蹲在他掌心的小雀,将它放在腰间的书袋里,往下一跺,腿部发力,眼疾手快地爬上了树。

爬树的本领是学堂的一个同窗教他的,诸葛渊自认没有那位长着三双手臂的同窗爬得好,但也算中上水平。

等诸葛渊下了树,收拾好散在青石上的笔墨,天色又黑了些。他本想赶在天黑前到达最近的小镇落脚,没想到突然起了兴去编写志异,现在看来只能在这山林里停留一晚了。




诸葛渊钻进林子捡了一捆干柴,找好了一处避风地后从箱笼里取出火石生了火,再熟练地从箱笼里取出一件厚实的皮毛和一个巴掌大的圆球。皮毛披在了身上,圆球落地不断变大,变成了三个诸葛渊大的中空白球,球壁的材质摸上去有些软,微微发着热。

这两件东西都是诸葛渊新认识的朋友们送给他的,让他一人在外面也有些照应,诸葛渊推脱不过,只得从它们奇形怪状的手中接过道别的礼物,挥手和它们道别,就像当初离开村子一样,在不舍中踏上他自己的旅程。

诸葛渊借着火烤暖了手,站起身在四周洒了一点隐蔽气息的粉末后抱着他新写的竹简钻进了白球。山野的夜晚很安静,竹简被诸葛渊当作枕,他闭上眼睛能听见树上雀鸟偶尔响起的细微啾声,过了一阵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诸葛渊是被一阵窸窣声吵醒的,这个声音并不大,但被寂静无声的山林放大了,像某种东西拖行在枯叶上的声音。从球的透明的顶部看出去,外面的天色还是黑的,诸葛渊凝神听了一会儿,在窸窣声里听出了细微的嘎吱声,像是某种质地清脆的玉断裂了。

按理说,诸葛渊应该闭上眼装作没有听到,等着声音消失或者等到天亮再做打算。但他实在是太好奇了,他从未听过这种奇怪的声音,也无法想象是何种东西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更重要的是

——他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有生灵受了伤。

诸葛渊抓起竹简,谨慎地拉开了白球的一角边缘。

所有的声音突然间消失了!对方发现了他!

诸葛渊不再犹豫,抽出腰间的软剑破球而出,做好了战斗准备。他的武艺还处于刚起步的阶段,软剑是他拜托一个擅长锻造的朋友打造的,剑虽好但是他现在还不能运用自如,只能与对方周旋一二。

然而,外面什么也没有。

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四周静寂无声。诸葛渊又向前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看天色,握紧手中的软剑,凝神思索。

奇怪。

他暗道。

太过安静了一些,连穿过林间的风声都没有了。

诸葛渊眼色一暗,愈发警惕,他按下焦躁,维持心静,仔细观察四周。

直觉其中定有乾坤,可他只略知一点奇门玄术,一时也无从下手。四周起了茫茫白雾,一切都缥缈起来,场景陡然一变,再看竟是村子之中!

诸葛渊面色一变,警惕着四周的动静。他不可能一瞬间回到了村子,四周还有未散去的夜间野外的草木气息,是幻术!他闭上眼,静静感受四周微弱的气流。

铿锵一声,诸葛渊侧过身,软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出一道寒芒,直直刺向了他的右侧!

四周的雾散去,诸葛渊看清了袭击他的东西——一只体型巨大的蜃。

蜃的体型一般只有手臂大小,但这一只竟然比诸葛渊还大,外部长了一层倒勾刺的硬甲,尾巴拖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拖行的窸窣声大概就是从那处发出的。诸葛渊观察到蜃妖裂开的嘴里不断流出黑色的血,看上去在遇见他以前就受了不轻的伤。刚才的碰撞声就是软剑刺在硬壳上发出的,软剑虽然没伤到它,但削断了几根刺,显然这一击让它退缩了。

蜃妖不甘心地放弃拖行的那一团血肉,以极快的速度藏进了山林里。

诸葛渊举着剑,直到再也感受不到蜃妖的气息,才把软剑收回腰间,探查那团血肉的情况。

那竟然是一只奇怪的妖,体型只有诸葛渊手掌大小,但勉强能看出是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少年。

它的颈椎快要断了,鲜红的血模糊了面容,只看得出一只被血淋红的眼睛,警惕地瞪着他。黑发被血水凝成一股股,穿的衣服已经破烂得看不出原状了,除了头有皮以外,其余的部分是一具白骨,上面挂着零星的肉糜,代替五脏六腑的是一团滑腻的黑色触手,正扭动着想带着躯壳逃离他的手心。

诸葛渊认得这团黑色的触手,他从书里见过,这种东西叫黑太岁,但没见过长着一对双色眼瞳的黑太岁,也认不出这只形如骷髅的妖怪,只能暂定为“骨妖”。

夫子告诉他,万物有灵,每一种存在都是符合天道的。这世间有很多很多的生灵,所以诸葛渊很快就适应这只妖怪的样貌,并且为它全身断裂的伤势感到棘手。

断裂的骨刺乱七八糟穿在体内,连黑太岁也被碎骨刺了好几处。

黑太岁似乎很依赖这只骨妖,被刺得流出黑色的液体,但不肯从它体内出来。

诸葛渊从箱笼里取出药箱,用镊子将黑太岁取出来,放在妖怪专用的愈合液里,再一点点挑出小骨妖体内的断骨,又一点点用棉球擦干净它骨上的血迹和肉糜,最后用手绢给它擦干净了脸和发,放进了一个琉璃盏里,倒进了大半盏愈合液,水线不多不少地在颈部,让它不会被呛到。

全程小骨妖都没有说话,但每次诸葛渊摸它都能感到它在剧烈地抖动,一只眼睛死死盯着他,要不是全身都断裂了怕是要跳起来咬他一口。诸葛渊猜想是它坏了嗓子,不然肯定出声让自己不要碰它了。

凶巴巴的小动物,诸葛渊见过不少,他也不在意这只小骨妖的态度,有缘相逢,能帮就帮,本就是他一个人想做的事。

擦干净了脸,诸葛渊才看清楚这只小骨妖的相貌。看上去年龄不大,肤色有些惨白,唇色也很寡淡,眼睑下有一些青色,看上去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眼瞳却黑得纯粹,显得眼白尤为分明,直勾勾盯着人时有一点寒意,额发有些长了,挡住了一部分眼睛,如果忽略右眼眶的血洞与阴森森的气息,可以说很是俊俏,甚至有一点漂亮。

“啵......啵!”

黑太岁湿漉漉从碗里爬出来,伸出短小的触手着急地拍打盏柄,发出轻微的水泡声。盏里的小骨妖转动眼珠,似乎想出去。诸葛渊用手绢托住黑太岁,将它也放进了盏里。黑太岁入了水,很快就缠住断掉的肋骨往空荡的腹腔缩,直到把腹腔塞得满满当当才停了下来。它没有说话,诸葛渊却清晰地感受到了它喜悦的情绪。

“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

诸葛渊说完这句话,两只妖怪都直勾勾看着他,他也不恼,浅浅笑了一下,把琉璃盏放进白球里避风。

立春后,天就亮得早了,诸葛渊坐在石头上烤了一会儿火就看到天边鱼肚泛白了,再坐了一会儿天色就大亮了。他叠好皮袄放进箱笼后才把琉璃盏取了出来。

小骨妖的脸色已经没那般惨白了,骨头的断裂处生出了絮状的丝,睁着布满血丝的左眼,似乎四周的任何动静都能让它受惊。

诸葛渊把白球收回竹筐,看向琉璃盏的小骨妖,思索片刻后,他问:“我要离开这里了,你想和我一起走吗?”

没有任何回答。

诸葛渊瞧它似乎不太愿意,但现在也不放心把它单独留在这里,早知道它现在嗓子没长好,诸葛渊生出几分笑意,继续道:“看来你不反对这个提议。小生诸葛渊,大齐人士,在你伤好之前请多多指教了。”

哗——

琉璃盏里漾起一阵水花,很快动静就消停了,任诸葛渊怎么搭话,都静悄悄没有回声了。

脾气还挺大。

诸葛渊收起逗它的心思,专注赶路了。




“是不是很疼?下次要小心些,遇到凶恶的妖就藏起来,受伤了会很难受的。他们说转移注意力会好受些,我和你说话是不是就不那么疼了?”

“说点什么好呢......”

“前几日读到一本杂书,里面说世人看到的只是世界的一个面......”

“童试的时间快到了,约莫还有一个月,希望能一切顺利。”

“夫子打人手心的时候真的很疼,现在想想,还挺怀念。”

“莫怕,只是一只黄狗,我已经叫它离开了。”


走了半日,已经可以看到远处村庄的轮廓,诸葛渊放下箱笼,解下腰间的水壶,喝下一口解渴。太阳已移过半,此时有些刺眼,诸葛渊抬手遮挡,汗水从下颔滴落,有些热了。

几朵云飘过来遮住太阳,天色阴了几分。诸葛渊用溪水洗了洗脸和手,挑了一块还算干净的青石坐下,从怀里掏出昨日买的烧饼,拨开油纸吃了起来。他咬了几口,想起琉璃盏里的两只小妖怪,问它们要不要吃。

黑太岁双色的眼瞳转了转,泡在水里的触手往上伸了伸,但很快被李火旺瞪了一眼,伸出的触手又缩回去了,神色似乎有些委屈。

经过半日的修复,李火旺的身体已经愈合了七成,眼球长出了一半,被白衣包裹的骨头呈现出晶莹的玉色,中途诸葛渊裁了一块白色的布料给他做了一件外衫,诸葛渊认为衣是尊重,所以很认真地裁了布,做了衣。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书生?闲事也管得太宽了吧!虽说受了人的好处,但谁知道对方打得什么算盘?可李火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诸葛渊能图他什么,但惨痛的经历让他明白不能相信一个无缘无故对你好的陌生人,因为他们往往要的更多。

诸葛渊买的饼是红糖馅的,冷了之后糖浆凝成了块,他将油饼掰成两半,挑了一点饼渣递到李火旺面前,李火旺扭过头拒绝,他腹腔里的黑太岁往里缩了缩,示意自己也不想吃诸葛渊的饼。

“是口味不合适么,红糖碎如何?”

诸葛渊小时候养过小动物,知道家养的温顺,野生的敏感,要对它们有耐心。

诸葛渊用食指沾了一点红糖。李火旺看着诸葛渊越来越近的手指,越发紧绷,那指腹快碰到他的嘴时,应激下狠狠咬了一口诸葛渊。

鲜红的血珠瞬间就冒了出来,将李火旺的嘴染红,显出内里白森森的尖牙。诸葛渊吃疼收回手指,伤得不算深,只是破皮流了血。

李火旺见到诸葛渊的伤,愣了一瞬,但很快他又恶狠狠想谁叫这小书生一直来烦自己?他都拒绝两次了!被咬也是......也是自找的!现在总算要受不了他,要朝他发火了吧,赶快把他扔出去好了!

诸葛渊微微用力掰开李火旺紧闭的唇瓣,目光往里扫视了一圈,果然看见一口尖锐的牙齿,李火旺被诸葛渊的动作吓一跳,阴暗地想:这小书生看上去挺好,实则也和那些人差不多,这下肯定是要拔掉他的牙齿了。李火旺不怕疼,他只是觉得厌烦,反正就算被砍得只剩一张嘴,他也死不了。

“很锋利的牙齿。”

诸葛渊评价道。

“咬人不是好习惯,但这样也好,至少能保护自己。脸都沾上血了,这样不会不舒服吗?”

诸葛渊笑着对上李火旺凶巴巴的视线,用拇指揉了揉他的脸,帮他把血迹洗干净了。

“难道......骨妖只食荤腥?”

诸葛渊换着愈合液喃喃自语,李火旺被李岁托着坐在青石上,抿着嘴里甜腥的血味,头一次生出了复杂的情绪。

这小书生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现在根本没有任何价值,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被咬了也不生气,还来关心他,真是蠢到家了!难道他真的什么也不图?只是想帮他,想对他好?可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无缘无故帮助另一个人的人呢?

李火旺想得头都痛了还是想不出来,烦躁地抓了抓头,突然他意识到现在自己能动了。

不管这叫诸葛渊的书生到底想干什么,只要他跑了一切就结束了。李火旺瞧诸葛渊并没有注意这边,把骷髅手伸进腹腔,拍了拍李岁的头,示意她托着自己溜走。





李火旺被李岁举着跑进一片茂密的竹林,确定诸葛渊没追过来后,李火旺才松了一口气,让李岁停下来。

“爹......你还好吗?”

李岁从李火旺腹腔里爬出来,支起双色眼瞳关切地询问李火旺的伤势。

“没什么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长好皮肉还需要时间。”

李火旺把诸葛渊给他做的衣脱下来,看着自己逐渐长出的血肉,问李岁:“岁岁,还有衣服吗?”

李岁摇头:“没有了。之前被蜃妖偷袭,家里的东西都坏了。”她想到这就觉得委屈,扑到李火旺怀里,缠住他的被血肉染红的白骨。

“爹......家没了,我们去哪儿啊。”

李火旺没有说话,他前几日杀想吃的李岁的刺骨枭时受了伤,那蜃妖埋伏在他们居住的巢外,找准了时机偷袭他。尽管他和李岁逃了出来,巢窝却被毁了。要不是他受了重伤,这只蜃妖怎敢如此嚣张,把他身体的血肉撕烂,还把他绑在尾后拖拽。李火旺越想越气,决定等伤好就打回去,剥了蜃妖的皮做个围栏。

“去哪儿......李岁,你还记得你从哪里来的吗?”

李岁垂下眼睛,沮丧道:“不记得了......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爹你不要赶我走,我想永远陪着你!”

李火旺拍了拍她流眼泪的触手,有些无奈。

“我没有赶你走,只是问问。还有,都说不要叫我爹了。”

李岁是李火旺一年前捡回家的,那时李火旺根本不知道她有神智,只以为是一块黑色的软体生物,后来才给她取名叫李岁,问她又什么都记不清,什么也不知道,倒是黏他得紧。李火旺把她塞进肚子带出去过几次,李岁很快就学会了不少新词,听见一对夫妻说话,就跟着叫他爹,怎么纠正都不听,一说就掉眼泪,让李火旺手足无措。

李火旺从有记忆起,也不过十多年,换作人类的年龄还是少年,从未想过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爹,何况他一个人独行惯了,李岁的到来让他有些不适应,但习惯了又觉得两只妖怪一起过也还不错,李岁很听话也很聪明,帮了他很多次。

李火旺想,不知是李岁丢失了记忆,还是他影响到了李岁,毕竟接近他的人和妖怪都会逐渐记不清事,呈现出迷惘的状态。但李岁只是记不清以前的事了,被捡回后的事还记得。

“不要!爹就是爹呀,难道爹真的不要岁岁了......”

李火旺把她塞进肚子里,安慰道:“是爹,是爹。家没了,我们就再去找一处家。”

李岁这才高兴了,伸出触手勾住李火旺的手指,开心道:“嗯!”





诸葛渊转过身发现空无一物的青石后,怔愣了两秒,看来那两只小妖怪还是不信任他,伤好一点就跑掉了。诸葛渊没有恼怒,只是觉得那只小骨妖的伤还没好,这么跑掉会痛上一段时间,不过对方既然选择离开,那他也不必再留。

云散去,太阳又刺眼起来。诸葛渊把清空的琉璃盏装进箱笼,站起身背上箱笼往村落走。

等他抵达村庄,彻底安顿下来,已经临近日落。村里没有驿站,诸葛渊就借宿在一户农家中。那对老夫妻对他很好,听闻他要去考科举,还煎了一盘鸡蛋给他,说后生仔好好考。

诸葛渊整理好东西,读完了昨日未看完的经书,又翻出那卷《山野志异》继续写起来。他不知那一只小骨妖的名字,只得留出一个空,往后写体貌特征,性情习惯。说实话,他并不了解对方,写起来也只是寥寥几笔。诸葛渊写到只食荤腥时,顿了顿笔,觉得那只小骨妖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向他呲牙的表情很可爱,像一只炸毛的猫。

诸葛渊忍不住笑起来,但想到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又皱眉叹了一口气。

李火旺带着李岁躲在诸葛渊左侧的书卷后,他瞧了几眼诸葛渊写的东西,有点无语。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完全看不懂,倒是李岁看得认真,拉着李火旺的衣袖,小声道:“爹,这小书生好像在写你。”

李火旺眼皮跳了跳,他新生的那只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此时转动起来有几分惊悚,他透过油灯心不在焉地去看诸葛渊的侧脸。诸葛渊本就生得好,是受邻里街坊喜欢的长相,由于年龄轻带着少年的蓬勃朝气,此时眉眼被浅橘色的烛火衬得暖了,染上几分书墨气息。

李火旺正出神,李岁拽了他几下都没有反应,等他回过神时就和诸葛渊的视线对上了。这一下令李火旺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好几步,被桌上的毛笔绊了脚,要不是诸葛渊接住他,他就要摔下桌了。

李火旺一屁股坐在诸葛渊手掌上,又猛地跳了起来,带着李岁与诸葛渊保持半米距离。

他还在长血肉,白色的衣服早被染成了深红色,刚才诸葛渊接他时碰到了他,手里留下了一圈血迹。

诸葛渊不知这些,以为它又受了伤,李火旺瞧见诸葛渊的神色,稍稍放下了戒备,闷声道:“刚才......多谢了。”

李火旺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听上去有些沙沙声,并不好听,诸葛渊却惊喜道:“你的嗓子长好了?”

李火旺瞧诸葛渊比他自己还上心这伤势,有些复杂开口:“差不多。”

“这些血......”

“是新生的血肉。”

“未受伤便好,但也要注意一些。相逢即有缘,阁下可否告知小生名姓?”

“李火旺。”李火旺抱着李岁,李岁支起眼球看诸葛渊,“她是李岁。”

“原来是李兄和李姑娘,幸会。”

诸葛渊朝他们作揖,他这一举动让李火旺笑出声。

人人都当他和李岁是妖怪,是邪祟,这小书生却用人类的礼节来敬他,当真是好笑。笑完他又想起了正事,本来打算趁诸葛渊不注意偷偷找的,既然诸葛渊真心对他,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有一件东西落到你这儿了,我来找一找。”

诸葛渊问:“是何物?”

李火旺郁闷道:“我的心。”

“李兄,可是在说笑?”

“我没开玩笑!我说真的,我的心好像落到你这儿了,你快找一找。”李火旺气急,忽然他意识到自己这一句不清不楚的,解释道:“不是那个心,是我的内丹!”

诸葛渊听明白了,想了想从书袋里取出一颗红艳如石榴籽的玉珠,问:“李兄,可是此物?”

李火旺从他手里抢过,心有余悸地摸了又摸,激动道:“就是这个!”

他和李岁走了一段时间,才发现体内的内丹不见了。他的内丹和别的妖怪不一样,只有很小一颗,离了体也不会让他死亡,只是掉了又要花好几年来修丹,没了内丹他的体型就不会长大。李火旺三天两头就要打架,他的内丹不知被掏了多少次又掉了多少次,让他现在还是巴掌大小。

诸葛渊也替他高兴,用手绢擦干净李火旺滴在桌上的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李兄,夜深了。若是不嫌弃,可在小生屋内歇一晚。”

李火旺犹豫了片刻,被诸葛渊关切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闷声道:“那就多谢......诸葛兄了。”





李火旺泡在琉璃盏里闭着眼养伤,李岁咕噜喝了一口混着血的药水,看着榻上熟睡的诸葛渊,小声问:“爹......我们为什么要留下来呀。”

李火旺睁开眼,道:“万一他拿假的糊弄我呢,我先看看是不是真的。”

李岁似懂非懂点头,她能闻到那丹珠上的属于自己爹的气息,但爹都这样说了那大概就还要观察一阵吧。

等李火旺彻底长好血肉和皮肤,已经是三天后了。诸葛渊找裁缝给他做了几身衣服,又做了几双靴子,诸葛渊拿着梳想给他梳头,李火旺说太麻烦诸葛兄了,他自己能行。

这小书生该不会真把他当玩偶养了吧!?给他做衣服还要给他编头发,真有这么好玩吗?李火旺想不出来,也不再想了。

经过三天的相处,李火旺已经确定诸葛渊真的只是单纯的对他好,对他什么也不图。看来,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好的人,只是他以前没遇见过罢了。

现在没了家,诸葛渊也没提让他走的事,李火旺就带着李岁待在诸葛渊箱笼里,和诸葛渊一路往北走。诸葛渊要去城里考科举,每天都在读那些听起来令李火旺头疼的书,李火旺嗯嗯嗯应了,转头又忘了彻底,倒是经常溜出去不知去哪儿了,诸葛渊就讲给李岁听。等李火旺再出现,大多都沾了一身泥和血。诸葛渊熟练地给他擦药,李火旺边嘶着气边说今天来找他的妖怪如何如何,诸葛渊认真听他说,帮他复盘一次,再把这种妖怪记录在竹简上。

后来诸葛渊也不给李火旺做白色的衣了,选了一块红料子给他做衣,诸葛渊的手艺不算好,自己做的衣只能勉强能看,李火旺的衣服大多是找裁缝店做的。李火旺拿着诸葛渊的,用着诸葛渊的,虽然知道诸葛渊是好人,也不差那一点花销,但他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以前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好的人,现在有了又觉得别扭,既然诸葛渊对他好,那他也对诸葛渊好,李火旺这样想着,从诸葛渊肩上滑下去,跳到诸葛渊手心,抱着切小的红糖饼啃了起来。





在诸葛渊又开始写那什么妖怪记载时,李火旺说他不是骨妖,也不是只食荤,至于他到底是什么妖怪,李火旺也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叫什么,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倒是很多妖怪和人想要他的内丹,他起初很弱小,被杀死了很多次,但他又在一片血泊中活了过来,他的本领一半靠他自己摸索,另一半来自想杀他的敌人。让对方迷惘似乎是他的天赋,这天赋时灵时不灵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规律。

诸葛渊听完李火旺说的话,沉思片刻,也琢磨不出更多,安慰李火旺说莫慌,待小生再认识一些朋友,再多读一些书,或是再走一些路,定能查到一些帮到李兄。

李火旺觉得诸葛渊这人就是一根筋,认准的事就一定要办到,执拗得很,明明跟诸葛渊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

李火旺问,诸葛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

诸葛渊睁圆眼睛道,人生在世,贵在知心,小生想帮就帮了,李兄何出此言。

自从介绍过姓名后,诸葛渊说话便文绉绉了很多,以他的话说这是礼节,李火旺才不想管这些礼节,但面对诸葛渊,也称起诸葛兄来。

小书生,实心眼,太好心。

李火旺默默评价着诸葛渊,看着手中自己做了好几天的书生帽,觉得自己也被传染了。


李火旺的手艺也不好,但诸葛渊很高兴地戴上了,夸他做得好,还说这样吹风也不会受寒了,还是李兄想得周到。李火旺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看着满是针眼的手指也顺眼了很多,李岁爬到他身上说“爹我也要这个”,李火旺也给她做了一个,让她高兴极了,逢妖怪就说这是我爹给我做的。



到诸葛渊考试时,李火旺就带着李岁坐在考院里的树上等诸葛渊。等到放榜那天,李火旺已经比巴掌大了一圈,诸葛渊揣着刚领的银子带李火旺和李岁去做新衣裳。做了衣裳,诸葛渊去酒楼买了他们爱吃的菜,又去点心铺买了一盒糕点,才回了新租的院子。

“汪——汪!”

门没还有完全推开,一只皮毛暗淡的小黄狗挤了出来,对着他们摇尾巴。

“馒头,来接我们啦。”

诸葛渊抱起它,往屋里走,李火旺抱着李岁坐在诸葛渊肩上,被狗舌头舔了脸,他推开狗脑袋,“行了,别舔了!”

他这样气呼呼说着,手下的力却没有多重,也没拦着李岁跟馒头玩,转头和诸葛渊说家里的事了。


诸葛渊真的很喜欢捡小动物,这只小黄狗是李火旺在屠宰场发现的,诸葛渊见它可怜就收养了它,让李火旺取个名字。李火旺正咬着诸葛渊给他买的豆沙馒头,心里莫名有些酸溜溜的,说就叫馒头怎么样?诸葛渊没听出他的不满,说这个名字不错,这让李火旺气得说不出话。

什么都要捡,什么都想帮,谁要你这么好心了!

李火旺正气着,李岁默默爬到诸葛渊帽子上不吱声了。诸葛渊给馒头洗了澡,又给李岁洗了澡,等诸葛渊要给李火旺洗头发时,李火旺拒绝了。到晚上睡觉时,李火旺也不待在诸葛渊榻上了。这样过了好几天,李火旺看诸葛渊写的《山野志异》时,翻到了他自己。

“为何是这个名字?”

李火旺看着自己画像旁的“季灾”二字,问。

诸葛渊有些不好意思道:“小生认为李兄不愿被旁人知晓姓名,再者这只是一个象征,便另取了一个名。”

“那这是根据什么取的?”

诸葛渊用毛笔写了李火旺三字,又在李字上面加了一横变成季字,又在火字上折了几下,火就变成了灾字,旺字被他一笔覆盖,又添了几笔画出一个气鼓鼓的李火旺小人。

“如此便成了。季字与忌谐音,寓意没有灾祸,为吉。李兄可看明白了?”

李火旺看到那小人,知道诸葛渊逗他说生气的事,哼声道:“遇见我可没什么好事。”

诸葛渊笑道:“可小生觉得,遇见李兄后遇见的都是好事。况且——”

“况且?”

“况且,小生看见李兄,便觉很开心。”


END.


新年快乐,如果你能喜欢这个故事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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